我觉得我一定是发生了异变，所以才会如此。
我眼前模糊了，那些眼泪挡住了我的视线，可我不觉得烦。
果然，眼泪真的是好东西，它仿佛令我的心不再这样堵塞了。我觉得我的眼睛里头像是装了两泉池水，怎么流泪也流不干。
我不知道该和谁分享，姑且憋着吧。
我希望的发生了，想要的也意外得到了，我应该高兴的。
可我一点儿也不。
晚苏回去了冥界，他交代我要看好朱阎。
仿佛一切重新开始了一般，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轨。
我问晚苏，朱阎是不是疯了呢？他道没有。
可我觉得是。
我再次见他，是我刚从外头回来。我不会熬粥，更没有朱阎那样的手艺，我只好去外头买了成品。我回来的时候正正看见了他，他正立在我的房间门口，似乎想进去，可又隔得有些远。
自从他醒来，便恢复得很快，我看见他的手背处已经没有了白色的纱带。
“朱阎。”我唤了他一声。
我们之间也恢复如初。他没有提及那日的事情，应当是忘记了。我也没有提，我想忘记。
他回头看着我，异常自然道：“我饿了。”
“急什么，不是给你带了么？”我把东西拎去了他的房间，我也知道他会慢悠悠跟来。
我又看了一遍他的手，皮肤光洁平滑，仿佛从未受过伤害。我默默放完东西，便独自走了出去。我不得与他独处一室，至少眼下还不能。从没有人那样对过我，我有些过于在意了。
我把二楼挂着的那盏蟠螭灯卸了下来，后来我们并没有去中秋赏月，游园逛灯。中秋时节，我与他各自煎熬，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我需要提前适应他离开后的日子，那样难过会小一些。我除了给他送吃食，便再也没有去找过他。偶尔我出去追灵，也恢复了夜间出行的习惯，这是我曾经的习惯，而且我还会一直坚持如此。
这日，朱阎过来找我。他唤了我许多声我才打开门。
“给你。”他伸过来手，我不知他攥的是些什么。
“看着我做什么？把遗灵册给我。”他又催促了我一声。
我大约也能猜到，我几番纠结后还是把册子递给了他。
我亲眼看着他划掉了我册上的任务，这是我预备今晚出去追的。随后，他放出了手心的血滴，把八苦的最后一苦“五阴炽盛”填了起来。
他又帮了我，可我不想感谢他。
“你不是还病着？为何一声不响就出去了？”我见他气息沉稳，其实我也猜到了一些。
“好了。明日开始，我又可以同你一起追灵了。”他把遗灵册递还给我，他还是如此云淡风轻。
“我明白了。”我也平淡且平静地回复着他。
可我心里一点儿也不想。十五格只剩最后一格了，可我一点儿也不想将其填满。我苦恼为何只有十五格？太少了。
自从我憋出眼泪后，我的状态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的伤口开始渗血，温热的红色的鲜血。我的气息也渐渐有了温度，还有，我拥有了心跳，我仿佛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是没有心的，可我如今却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我想起那个疯子丞相的话来，我是他苦苦等待的祭品，他要帮我恢复血肉之躯，所以他是成功了么？
话说那丞相我后来一直没有再见过他，我以为他应该已经死了才对。可我每日的变化又在让我觉得可怕，我是被他掌控了么？我不敢同任何人讲。
但我的魂环并没有被打开，那丞相努力了许久，皆一无所获。
奇也怪哉的是，魂环许久都没有响动了，像是已经放弃了我。是好事才对，但我竟有一丝不安。
次日，遗灵册无一例外地下来了任务。我想起我册上的最后一格，我有些懊恼。我应该快点去完成的，早日将朱阎送回去，我也会官复原职。但我自私卑鄙，我想过些时日再决定。
我偷偷出去了，没有提醒朱阎。
我顺着引灵幡的指引去到了一处墓园。地上蜷缩着一只灵，像是一只童灵。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满脸惊恐地看着我。
“跟我回去。”我命令了他一句，只是他却颇为迷茫地看着我。
傻了不成？我抓住了他，将他缩回成圆球。这下他安安静静地待在了我的驭灵壶里头了。我又立马将遗灵册拿了出来，我划掉这个任务，便可以借口今日没有任务过来。我管他有没有生灵血？
然而不管我怎样划，它就是不肯消散。
怎么，又有一窝？
我重新端详起四处，现下已趋于寒露，树叶发黄后快要落光了。那些金黄色的叶子将墓园盖上了毯子，看上去舒适华丽。
我重新将引灵幡抛了起来，它一升到空中就立马躁动得转了几个圈，而后疯狂向别处狂奔。怎的从前没见过它能这样积极？！
我赶紧追了过去，然而我却忽然被一张网缚住。那网藏在金黄的落叶下头，表面看根本无从发觉。
有人从树干后头钻了过来，他看见我，笑容满面。
是那丞相！！他居然没死？！
该死，我竟真的被他掌控住了。
他将我拖了过去，拖去了墓园深处。我无法钻出这张网，像是有什么怪力束缚着我，另我无计可施。
砂石磨过了我的皮肉，还有些嵌进了我的腿，生疼。
“你这疯子！我……我立马杀了你。”我奋力撕扯，可这样只是伤到了我自己而已。
过了一会儿他就把我拎了起来，就这样生生拎了起来。他像抱着一桩圆木一般，又把我扔进了一池水里头。
此次不是血水了，可依旧脏污。我被困在网里头，无法攀爬。他一点儿也不怕我，我同样也无法拿他怎样，我在他面前仿佛真的成为了他所谓的祭品。
他重重跪了下来，可并不是跪我，他在跪他的先祖。他口中不断碎念：“千年轮回，我大覃气数未尽！先祖！我供奉您，以千年前弃女之身！以其血魄，邀先祖精魂，请先祖降临，复我大覃盛世！”
忽然吹来一阵狂风，把许多落叶都吹来了我所处的深坑里头。它们漂浮着，簇拥着来了我的面前。
忽然面前的水池仿若起了漩涡，那些落叶一个个争先恐后涌进了漩眼里头。
岸边这人大喊，大喜。
只是，一阵惊雷猝然而至，劈向了一旁。我的耳中忽然一阵长鸣，我感觉到有暖流渐渐从耳朵里头流了出来。
忽然，那丞相滚了下来，砸进了水池。此刻的他周身都已经有些发黑了，像只被烧焦的猴子。
不知他有没有请来他的先祖，我有些想笑。我也慢慢沉入了水下，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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