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破旧的木船实则平稳地在海面上乘风破浪，受灵力加持，这船自己前行，省了云衍不少事。
东海上的夜空，如同这幽暗的海水一样，叫人心生畏惧。连带着平日里煞有风景的皎月，都看着诡异了几分。
自那日桑郁卿说了那番近乎剖白心迹的话，后知后觉有些过于明目张胆了，她便再不敢与师父对视。
却不想云衍以此为乐，趁着机会好好儿将她看了个仔细。
桑郁卿的伤势在云衍的识海空间里恢复得极快，后背上恁重的伤口，在经过云衍几次伤药后，愣是利索得连块儿疤都没留下。
桑郁卿的冰肌玉骨也在这段时日里，没少饱他的眼福。云衍更是在最后一次伤药时，眼神定定地落在了她胸前的那片龙甲上。
搞得桑郁卿以为师父开了窍，对自己有甚么想法呢。
直到云衍说：“有裂纹……”
桑郁卿低头一瞧，复又抬首，怪难为情地解释道：“徒儿在入无尽之地后，闯入了上古神龙的梦境里，最后稀里糊涂地得了这片龙甲，也不知是何用处……”
“那是龙的逆鳞。”云衍坦荡地将她的衣物穿好，也将近乎用完的药膏方盒收拾盖好。“龙的逆鳞所覆盖的地方，乃是全身最弱之处。可偏偏，逆鳞最为坚硬难破。这龙甲到了你身上，自然是要为你挡劫的。”
桑郁卿糊里糊涂，茫茫不知所以，一双桃花眼汪汪地瞧着云衍，直直瞧进了云衍的心坎软处。
他强作镇定继续说：“那日为师用九道雷劫惩罚于你，便是这龙甲上附着的神龙残影为你挡去了其中两道雷劫，你才能幸免于难。”
闻言，桑郁卿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心口。
坚硬的触感还在自己的手底下，桑郁卿在经过初时的惊讶后，又问云衍：“那……师父，这龙甲逆鳞能为我挡几次劫？”
或许，这便是她突破的关键。
往后她遇天劫，不可能每一次都会有天道良心发现地给她送神丹，而她只能凭借自己现有的资源，一点点地撑下去。
或许，越快突破，死得也就越快呢？
桑郁卿心里担忧不已。
云衍摇头：“尚不可知。不过你不必担心，这世上能抵御天劫的法宝还有许多，等送河洛回归东海，为师便带你四处找寻。”
话说到这儿，桑郁卿先是一喜，随后露出尴尬而不失礼的微笑。“师父……怎么知道，河洛前辈和徒儿在一块儿？”
云衍睨着她，直到看得桑郁卿心虚了，他才风轻云淡地说：“河洛早就出卖你了，关于你识海空间的事，还想隐瞒为师一辈子吗？”
桑郁卿的头立刻摇得像拨浪鼓：“弟子绝无此意！只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跟师父坦白！师父别恼，徒儿保证、以后有什么事，定会第一个告知师父您！”
说着，她信誓旦旦地举起了手：“我发誓！”
云衍看了一眼她的包子手，轻咳一声，垂下了眼眸。
长长的睫毛和它的主人一样，带着点清风霁月的冷清，淡漠地轻颤两下，掩去了快要溢出的笑意。
桑郁卿看着自己的包子手，纳闷地喃喃自语：“怪了，背上的伤好的那么快，怎么手还是没知觉呢……”
云衍是不会告诉她，她挥舞着两只包子手的模样很惹人怜爱，还有，他希望借她行动不便的机会，多与她亲近一些。
深夜，桑郁卿蜷缩在软被里睡得酣沉。一开始的时候她还因为飘忽摇晃的船而睡不踏实，等在海上行了数日后，她早就将这船当成了摇篮，沾枕头就睡。
云衍本是在软铺旁边打坐冥思的，可无意中一睁眼瞧见了桑郁卿的睡颜，便再也没了冥想的心思。
时间总会在人的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而桑郁卿的容颜却像是停留在了云衍记忆当中的那名少女身上，五官样貌越发精致娇俏，身姿玲珑曼妙，往前而行的只有她的修为和道行。
脑子么，看起来聪明不少，实则还是会因为本质的憨傻落入别人的圈套。
她吧唧着嘴，嘟囔梦呓着软软唤道：“师父……”
云衍感觉自己的抵抗力瞬间土崩瓦解，连眼神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
罢了，反正今夜注定虚度，还不如陪着她一同赶赴周公之约叙梦。
伴随着低低的喃语，云衍的意识逐渐沉入梦境，才过不久，便睡得比桑郁卿还要昏沉。
这些年来，他反复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有一只被施了御灵术的纸鹤，云衍已经记不清这纸鹤是什么颜色。有时是茫茫的纯白，有时是玉竹的青色，有时则带着梦魇一般的黑暗……它们遵循着梦境里的轨迹，无一不将云衍带往同一个去处。
穿过了山川河流，玉树林荫，辽阔平原，和崎岖石坑。他丝毫不觉得累，只是追着那纸鹤一路前行，最终来到了一座似迷宫一般的石窟当中。
暗道交错，昏暗无光。
他跟在纸鹤后面，凭借着微弱的灵光，看见了地上仓皇留下的脚步和越来越多的血迹。行至拐角，他面前躺着一枚白净的玉牌。
上面纂刻着几个字，可不管云衍怎么揉眼睛，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都难以看清。
忽然，他听到了外面的争吵和械斗声。
云衍追出去一看，竟还是四下无人。
但即使是在梦境里，打斗过还是会留下痕迹。
云衍追着那些凌乱的脚印往林中深处走去，一路上又看见了熟悉的尸体。他们的衣着、佩剑，无一不表示他们是剑蕴阁弟子的身份。
尽管他们的面孔看起来是那么陌生。
不知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云衍无从计数，他忽然听到前方有争执声，便紧追两步赶上。
梦境里的大雾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依稀瞧见，两道身影在雾中对峙。
黑影咄咄相逼，身上魔气熏天，显然失了心智。
只见这黑影高高而起，占领先机，意图将对方一举斩杀！
云衍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不料，一道破空之声由远及近而来，待云衍看清那物时，失声惊道：“天魄剑……！”
下一刻，本属于云衍的天魄剑便径直穿破了黑影的心口，将她死死钉在了剑刃之上。
飞溅而出的血迹，蓦地喷洒到云衍的脸上。
温热而微烫的触感，竟像是真实的场景……云衍在这一瞬间感觉心口疼得像是快要炸裂开，伸手在脸上一抹，一看。
深红的血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快灼伤他的眼。
微弱的气息自身边传来，倒在了他身旁的黑影气若游丝地唤了一声——
“师父……”
云衍猛然被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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