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井佑人猛地坐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把手按向暗袋的位置，触手处依旧是光滑的面料，即使是按下去也没有一点装着东西的实感。而在这层衣料之下，两枚碰撞在一起的指环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挨在他身上，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微弱地传递过来，让他安心了不少。
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之前是躺在长沙发上，身上还盖着薄薄一层毯子，所处的地方比起房间来更应该用客厅这样的词来称呼，装潢也非常的豪华，让他有瞬间的失神和无措。
他茫然地环视四周，目光落在边上的茶几上，透明的玻璃隐约映出他的轮廓。虽然不甚清晰，但也可以看出他的头发因为用于伪装的药液失去效力而微微翘了起来，甚至不用一个小时，他就会变回原来的、和泽田纲吉一模一样的发型。
酒井佑人惶惶地把手伸向鼻梁，没有摸到眼镜。而茶几上也没有他熟悉的那副东西。
……这种要糟的预感。
他霍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就要寻找离开的出口。也就是在他站起来后，他才发现刚刚处于他视线死角的地方正有一个老人背对着他，即使是听到了他起身时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专心致志地拿着园艺剪刀，耐心地修剪掉大型盆栽里的枯枝枯叶。
酒井佑人看着他的背影一时觉得有些眼熟，但现在这种状况和他配合地装作不知内里却一清二楚的继承式实在给了他巨大的危机感——他甚至一瞬间荒谬地觉得自己的人生会就此颠覆也说不定，于是仅仅考虑了几秒，他还是蹑手蹑脚地朝着门口走去。
老人剪去最后一段枯枝，也没放下剪刀，还在认认真真地看着盆景，试图找出一点被遗忘的角落，连声音都温和得和普通老人没什么差别：“能请你稍微陪我聊一会吗？纲吉君。”
“……诶？”酒井佑人停下了脚步，还垂死挣扎了一下，“您似乎认错人了……”
“也对呢，现在的你大概对[酒井佑人]这个名字更为熟悉吧？[复仇者监狱的泽田纲吉]。”发觉并没有什么被遗漏的地方，彭格列九代终于满意地笑了，把剪刀放在一边就坐在了沙发上示意酒井佑人过来，甚至还纡尊降贵地亲手倒了杯红茶递过去。
酒井佑人尴尬地站了半晌，还是顺从地坐在了九代的对面，小心翼翼地捧着红茶，有种将被戳穿的不安和微不可察的轻松。
“虽然之前也曾见过，但没想到你就是家光的孩子。”九代微微一笑，慈祥的表情让人难以将他和黑手党这一恐怖词语联系起来，“明明之后觉得眼熟再想去找却已经找不到了，但又能在这里相遇，这大约也是值得高兴的事吧。”
想起了久远的过去和九代的一面之缘的酒井佑人勉强笑了笑，却没有办法接话。
“不过既然同在日本，想必你也见过泽田女士了？”九代并没有计较他的失礼的意思，仿佛只是在拉家常般，“现在再来问你的感觉似乎有些不恰当，因为并不是什么值得回味的回忆吧。”
“你是怎么想的呢？纲吉君。”
“我……”酒井佑人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瓷杯，“为什么您要问我这个问题呢？”
“我还以为纲吉君会先问我是为什么知道你的身份的呢。”九代颇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虽然相较年龄而言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不过狱寺君这几天的感情变化实在太明显了，而你之前也并不是没有留下漏洞。”
“……我本来也没想过能一直隐瞒下去啦。不过现在的话，泽田同学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吧？”酒井佑人道，“只要再过几天我就会离开日本的，所以——”
“我并不是以彭格列首领的身份和你对话，纲吉君。”九代依旧温和地笑着，“继承式的展开看来让你也觉得紧张了吧？但是我并不担心你会做什么。现在和你在这里，也只是想和家光的后代稍微聊一会天。”
老人顿了顿，然后说道：“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并不是。”过了好一会儿，酒井佑人才慢慢地开口，“的确并不能算多开心的感觉，但是和奈奈妈妈在一起时间……我并不觉得那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能见到她]这种事本身就值得庆幸了。”
“即使满怀痛苦吗？”九代点点头，虽然依旧是慈祥的微笑，却慢慢显露出叹息的味道，“……太可惜了啊。”
“呃？”
“即使是在那样的环境成长也并不怀有怨恨，这样的你，大概是最不适合黑手党的人了。”九代揉了揉他的脑袋，“……太可惜了啊。”
这个老人再一次这么说道，却不知到底是在惋惜什么。
“九代目？”
“不妨出去看看吧？虽然并不是认真的继承，但今天也算是你的主场呢。”
“咦——？！等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九代最后这么说道，在酒井佑人又惊又疑的眼神中从容地走向显然是卧室的房间，没有一点要解释的意思。酒井佑人虽然因为这句细思恐极的话被吓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但碍于对方的年龄和身份，到底还是没能阻止九代的离去。
他揪紧了身上普普通通的卫衣的衣摆，站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客厅，咬咬牙，还是朝着出口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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