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与医固然都是研究关系的。相是研究人与人、君与臣、臣与臣，甚至君与君之间的关系的；医是研究人与自然关系（《黄帝内经•四气调神大论》等），人与其他人关系（《黄帝内经•阴阳二十五人》），五脏内部相互关系的。做良相的首要手段——读书，研究别人怎么处理关系。做良医的首要手段，也是读书，研究别人怎么处理关系。以为为良相和为良医，本质上是一样的，所谓‘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殊不知，这里面的‘关系’与‘关系’之间的差别实在是天差地别。如此行事，可以说是南辕北辙。所以，我刚才不敢让先生治病，实在是人命关天啊！但是，先生的情怀实在是让人佩服。”
鹤笔翁说道：“主公，我曾经听说，商朝开国宰相伊尹，本身就是个厨子，可以说是最好的厨子，懂的调和五味。伊尹做出来的饭，商汤十分爱吃。结果，伊尹进位宰相。所以，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这……“
张无忌说道：“我听说过一个故事，一个古代的文人，我记得好像是欧阳修说过这个故事，他说他认识一个很厉害的木匠，结果床脚坏了还要找其他人来修，你记得是什么故事吗？”
鹤笔翁想了半天，说道：“欧阳修……木匠……床脚……应该是《梓人传》！我懂了！主公的意思是说，伊尹其实是当的厨子头，而不是直接上手炒菜的厨子？”
张无忌说道：“不错，厨子那是技术工种，厨子头是管理工种。伊尹来应聘的宰相是个管理工种，所以先试用，让他干个基层管理职务试试看。结果伙食不错，果然有管理才能，于是商汤就提拔他当宰相，这不是很合理吗？”
刘基奇道：“怪不得《韩非子•显学篇》里说：‘故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张先生见识不凡，视角精准，比戴良还要厉害！”
这下轮到张无忌奇怪了，“戴良是何人？”
刘基说道：“这还要从戴良的老师说起，戴良师从柳贯。柳贯，浦阳人，字道传，器局凝定，端严若神，尝受性理之学于兰溪金履祥，必见诸躬行。自幼至老，好学不倦，凡六经、百氏、兵刑、律历、数术、方技、异教外书，靡所不通。作文沉郁、舂容，涵肆、演迤，人多传诵之。而戴良神气爽朗，美须髯，不妄喜怒，终日危坐无惰容，生平嗜读书，虽祁寒盛暑，恒至夜分乃寐。故天文地理医卜佛老之书，靡不精究，诗名雄视乎东南矣！”
张无忌问道：“先生如此推崇戴良，不知道他比先生如何？”
刘基说道：“我虽然痴长戴良五岁，但不如戴良多矣！比如，像我就说不出‘医以活人为务，与吾儒道最切近’的话。不过，张先生说得更好，将其中的道理说得更加透彻。如果戴良见了张先生肯定会引为知己。”
张无忌心里还在奇怪，没听说过这么个厉害人物啊！
刘基说道：“张先生，听你言谈之中，似乎有些愤世嫉俗之意。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平之事？”
张无忌说道：“刘先生，我的身份你既然知道，难道想不到我是做什么的吗？不知道先生对我们明教看法如何？”
刘基说道：“我乃浙江人，早就听说过方腊起义之事。周遭也有不少明教教徒。明教主张人人平等，没有什么上下尊卑，也没有高低贵贱，甚至钱财物用都是可以公共的，没有你我之分，实在是有上古的遗风，令人神往。所以，我才两次来到这里。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想象，该如何才能让整个华夏都达到这种境界。”
张无忌说道：“我们明教想要最终达到的‘光明界’和上古时期的原始社会是完全不同的。上古之人，当时原始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水平极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假如有一个人分得多些，超过每人平均应得的份额，另一个人就会饿死，因此，共同劳动、平均分配的产品是不可避免的。后来，社会生产力发展得更高一些，能吃得饱，穿得暖，人们才会去追求礼仪之大、服章之美，这就是管仲所说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但是要满足每个人的欲望还是不可能的，所以才有了人与人之间的地位差别，才有了私有财产。但是，我们明教所追求的‘光明界’是在高度发达的社会生产力和最广大共识范围的基础上，实行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原则的劳动者有序自由联合的社会经济形态。简单地说就是，共同劳动、按需分配。”
刘基问道：“高度发达？有多高？”
张无忌说道：“三四层楼那么高喽！（再次致敬周星驰先生）至少是高到满足每个人的基本需求，衣食住行。”
刘基说道：“那很难，能做得到吗？”
张无忌说道：“发展生产力是我们明教的存在本质。我们有生之年做不到，那不算什么，将来有一天，我们的子孙肯定能做到。”
刘基说道：“不瞒张先生。元统元年（1333年），我便赴元朝京城大都（今北京）参加会试，一举考中进士，由于兵荒马乱，战火连连，在家闲居三年。至元二年（1336年），才被朝廷授为江西高安县丞（正八品），协助县令处理政务。我深入乡间，体察民情，发现高安县一些豪绅地主勾结贪官污吏，无法无天，骗人钱财，夺人妻女，杀人害命无恶不作。听百姓的哭诉后，我义愤填膺，决心为民除害。经过明察暗访，掌握了真凭实据后，对几个劣迹昭著的豪强恶霸，坚决予以严惩，并对县衙内贪赃枉法的官吏也进行了整治，高安县的社会风气很快就有了好转。因此，受到当地百姓的爱戴，但也被地方豪绅恨之入骨，总想找事端陷害我。幸得长官及部属信任我的为人，才免于祸患。我算是对这个世道绝望了，才辞官归乡。今日听到张先生的所说的道理，真是如同‘拨云见日’。”
张无忌说道：“至元二年？刘先生认识耐庵公吗？”
刘基说道：“耐庵？你说的可是兴化施耐庵？”
张无忌说道：“正是。”
刘基喜道：“我们正是同年（科举时代称同榜或同一年考中者）啊！”
张无忌说道：“耐庵公如今正在我帐下主持军中宣教，不知道伯温先生有没有兴趣，与耐庵公做个同僚？”
刘基立即下拜，说道：“敢不从命！”
张无忌说道：“得先生，如得张子房、诸葛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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