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长消是个美人, 也是个惊才绝艳的美人。别人都这么说, 他也不止一次的想过, 他曾也可以指动风云, 笑看正邪同灰飞烟灭。但往往世事都有遗憾, 大概生不逢时，就是为他准备的。
如果出在太平, 他可以成为仙人, 如果出在乱世，他可以成为贤人, 但出在灭世, 他就只好成为妖孽了。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他死之时, 本想全力刻在那块大石上, 却没有刻完。
中原荒石坪原本不是荒石, 而是一大片湖泊, 边还有绿树阴阴。自从那一场恶斗过后，湖水干涸，泥土化为岩，寸草不生。大大小小的石头围住了他, 在这样一种遗留下来的戾气里, 才能维持魂魄不灭。
没有人来这里, 也没有鸟兽。即使几十年内有一个人来了, 也看不见他, 就匆匆的走了。
仰头望了望天, 轻轻一叹，半透明的手指拢过长发。
究竟，什么时候有人来呢？
楼长消游走在乱石之中，除了思考如何创制咒文，就是回忆原来的生活。在族中与他关系最好的，是凌冰，其他人多少有点高山仰止，或者嫉妒憎恨，很少有无芥蒂谈的来。
凌冰那时候还很美丽，眸子黑如点漆，爪子也锋利的不客气。常常在他开玩笑时，望脸上就挠——当然，是鸦形。楼长消是乌鸦，以乌鸦的眼光来看对方，凌冰精干又漂亮。
他微笑了，不过变成人后，以人的眼光看，凌冰也是个美人。
“如果你的女的，我就娶你。”
他那时如此说。
凌冰长眉斜扬起，切了一声，道：“你喜欢我的相貌？”
他诚实的点头。
凌冰又道：“你想要一个女的？”
他想了一下再点头。
凌冰点头，道：“好，我生一个给你。”
……………………………………
那时候的凌冰，很多欠抽的话也脱口而出，不管是当时就觉得欠抽，还是过了很久才醒悟过来这句话其实欠抽，都令他很想笑。
快乐的事固然很好，但后来的事——不提也罢。
楼长消梳理了下手中长卷，用聚集的阴气在上面划字。这块地盘是他的，如果说阴气遍布的地方必然有大头目，他便是荒石坪的大头目。正因他把所有阴气都吸收来提升，此处才干净的如此彻底。
“你，你敢杀我……”
放下卷，长指一提拉：“哟……是一只小乌鸦。”
那只小鸦的魂魄很难得的，居然没被怪灵吞食，貌似还吞食了不少别的魂魄。此时正恶狠狠的盯着他，用力的啄手指。每一啄，手指凹陷下去，就有一缕淡阴气飘起。
楼长消淡淡笑道：“我不杀你……你倒是和我抢东西吃。”
“你是哪一辈的，师父叫什么？”
小鸦停止了啄，眼珠用力的转，显然仔细的在想，但怎么也想不起，只是茫然的叫着。
这只鸦道行还浅，无论是死前还是死后，想不起什么也正常。他轻叹一声，松开手道：“你走罢，这里没什么东西。”
小鸦停了下来，瞅着他。
楼长消仰望天空，星斗无数，排列出预言。
“你从此往西，不出十天，便有转世之机。”
小鸦似乎懂了，却不走，用力啄他衣服，用力的拖。楼长消莞尔了，道：“我不能走。”
“一是我出不去，二是……若我重新转世，五百年功夫全数白费，出生的世界，也仍然处在大劫。”
“去吧。”
最后小鸦还是走了，楼长消叹息。
不过他已算好，半年之内，荒石坪必有变数，五百年都等了，还怕等半年么？
当看见那个黑衣少年飘然而入，抚摸上那行未完的联时，他便微笑了。
五百年过去，凌冰老了，他死了。
但后面还有希望，这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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