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吟这一夜决心不回驿站,是为了第二日小秦淮在建康城郊的一次大聚会,她作为盟主,自然把扭转大势扛在肩头,不必李君前相邀,也是要去稳定局面的。
去得目的地,远远看见众位香主,认识的、不识的都已站在了不远的山丘之上,丘下众位会众见香主尚未到齐,窃窃私语着什么。
故都的深秋,景象是一种枯黄铺洒后的青色。不论远近,均是峰如簇,山峦耸峙,一览众山深。
丘下之人见到李君前和白路的到来,于是开始喧哗。李君前举起双手,示意他们安静,但过了一阵子,才渐渐安稳下来。
吟儿冷静地在旁观察,李君前虽然经验不如徐辕,还是拥有卓绝的领导力,她心忖,小秦淮,会有不安的骚动,但绝对再不会四分五裂了,这一切,都是黎明前最迷乱的黑暗。
“大伙儿静一静!总舵主去世快两个月了!这两个月,小秦淮没有在江湖上干过任何大事、作出过任何贡献,大伙儿可知是为什么?因为内讧,因为人心涣散!大伙儿忍心和自家兄弟相残、忍心总舵主辛苦创下的小秦淮瓦解吗?!”
李君前发话之后,鸦雀无声。
白路红着鼻子,不禁又落泪。
君前大声道:“相信大伙儿都看得见,我们几个香主,都是亲如一家的。我们的武功才干并不是最强,但我们所代表的不就是小秦淮里的人人平等?为何大家却逃不开争权夺利?为什么总舵主过世之后,我们不齐心协力,反而为了抢夺香主这些虚设的领袖之席自相残杀?就算抢到手又有何用,那时候小秦淮已在世上消失了!”
不少人都低下头来惭愧不语,吟儿回想那日初遇小秦淮香主被逼交权的事,估摸着许多人都是被谁唆使而有份参与,微微点头,明白李君前如此晓之以理是最有效果的。
“现下大家要做的事情并不难!回到过去的小秦淮!假想总舵主还在!事实上,总舵主依旧和我们一起,不是吗?”
一片肃静。
“为什么没人回答?总舵主虽死犹生,是吗?”李君前大声地问。
“是。”百人齐声。
“大家都没忘教诲,是吗?”
“是!”千人,声音更响亮,更坚决。
“小秦淮前仆后继,是吗?”李君前继续问,感觉胸腔炽热。
“是!”万人,声音回旋于山谷之上。
李君前拔出匕首来,迅即往手背上一割,任由那血一滴一滴入土,贺思远、言路中、江南等人一一仿做了。李君前小声道:“总舵主,安息吧!小秦淮帮众,继承您的遗志,永远追随!”
“永远追随!”丘下有人带头响应,立刻跟着歃血。
“大伙儿要牢记总舵主的话,团结一致,保家卫国!”李君前激动着说,因为热爱,所以甘愿为之生存奋斗一世!
“团结一致,保家卫国!”
白路泣不成声:“也希望众位不弃,和白路定一个盟约,找出凶手,祭我父亲!”
“一定!”“若是金人,罪加一等!”呼应此起彼伏,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身处如此情境之中,吟儿虽还不是帮众,却跟着心潮澎湃,内里那根舒缓着的抗金之弦,立即被拨紧到极致。
由共鸣而激发出来的感动,常常要令人情不自禁,奋不顾身。凤箫吟是越来越想参加这小秦淮了,就算不能在其中获得功名,也可以得到一些精神上的冲击和融合,可以实现自己这辈子最初的梦想。
然则,一切和谐的力量里面,无可避免要有不和存在。
这一点,君前不是没有料到。环视四周,反对者们,早已全副武装,准备与他们对抗。
在来此地的路上,吟儿也听君前分析过小秦淮目前的形势:最利于拓展势力的建康城,一直都是年轻的几位香主在此活动。想要把帮会的事业重心从姑苏移到建康,反对者几乎都是老香主——他们扎根于姑苏,最近才听说李君前和白路等人的意图,极力反对,理由是担心小辈们不懂建设,把帮会搞乱。
顽固派之中,最不服的名叫云之外,当年和白翼一同建帮的元老功臣之一。
云之外也在人群中,冷笑看着热闹完了,使了个眼色,徒弟孙放立刻站出来讽刺:“李君前,你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借着这团结一致的口号,一举击败所有的老香主,让他们同意你把小秦淮总部从姑苏转移到建康来,继而拥戴你为新主吧!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众人哗然,轰动之下全都循声看去,这显然就是他云之外的意思!
云之外在小秦淮之中地位颇高,素日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所以才赢得大家的尊重和爱戴,而他的名声,在江湖上也不亚于白翼。他这样评价李君前、不惜和李君前撕破脸,实属众人意料之外。
吟儿担心地看了看李君前,他先是一愣,不解云之外为何如此直截了当地攻击和反对,诧异道:“云前辈,今日到此一聚,在下只是想把小秦淮扶上从前的道路上去,绝无半点私心。”
李君前语气平淡,却相当具备说服力,众人听着这辩解,均是连连点头赞同,更有人立即走到云之外的身边:“之外,怎么说君前也是咱们一手教大的,他的人品和能力,咱们怎么还怀疑?他虽年轻,毕竟是小秦淮的未来啊。”“对啊,今日是到此来歃血为盟的,不要讲这些不愉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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