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的中文不好，普通话里带着一股浓浓的洋味。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表达情绪。
反倒是钟德容，面孔上的表情一时不知道是哭是笑，似乎直到现在才终于发现自己拥有情绪表达障碍一样，悲喜难辨。
蔷薇是五百年前被初拥的末等血族，十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和威廉相识、最后被威廉聘用成管家，与威廉缔结了主仆契约。五百年来，蔷薇一天都没有放弃过让自己成为纯血的念头，总是在尽最大的努力从残酷的吸血鬼社会中存活下来。
只要能在这样朝不保夕的底层中活过一千年，蔷薇就能成为吸血鬼中的纯血贵族。
威廉原本是打算在那一天到来之后和蔷薇求婚的。
吸血鬼的浪漫，从来就不是“伴你永远”，那是寿命短暂的人类才有机会完成的承诺。漫长的生涯中，只有伴随一个吸血鬼度过千年之劫、成为纯血贵族，才是值得他们吹嘘的爱情。
但这一切都被毁在今天。蔷薇在她的爱情半途，凋零了。
在感知到蔷薇的气息消失的时候，威廉竟察觉到自己的心脏有了久违的痛感。这似乎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而他宁愿这痛感永远不要到来。
“杂种！”威廉眼底隐约有着泪光，“你怎么配？你的身上流着一半血族的血，难道这样会让你在屠杀同族的时候更有快感吗？血猎！”
“……”钟德容缓慢地笑了声，“我不是吸血鬼。那见不得光、一旦被十字架杀死就连尸体都不会有的邪恶种族绝不可能成为我的同类。”
这是钟德容短暂的生命里为数不多坚持的事情。
“哈哈哈……吸血鬼？”威廉仰天大笑起来， “你不是血族？你的力量、你优秀的弹跳力和愈合力，你所有引以为傲的、用来杀死血族的、来自你身体的武器，都是血族的基因赋予你的！你享受着血族基因带给你的便利，却不愿意承认它作为你的一部分。血猎，你可比我想象的还要无耻懦弱啊！无能的人类教导给你的，难道就是这样卑劣的一面吗？！”
“它让我担惊受怕了二十八年，让我不能对心爱的人表白，让我压抑了自己二十八年。我的身体里流着怪物的血，这血每到夜晚都在刺激我伤害同族，甚至想尽办法想要控制我、剥夺我作为人类的权利。血族的天性是掠夺，而我不愿意成为这样野蛮的怪兽。”钟德容低沉道，“与人类的教导无关。我如果有选择，宁愿永远都不要血族的基因。”
“怪兽？你叫我们怪兽？野蛮？……哈哈哈哈！”威廉几乎陷入了疯癫，“半血族，你会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我会让你知道，即使血族永世堕落于黑暗里，也是这个世界上血统最高贵的存在！”
钟德容抬眼注视着威廉，深邃的眼中有着比雾霾更黯淡的沉痛和郁色。他半蹲下、蓄势待发，舍弃了枪支，只从刀鞘里抽出短刀，“那就来决斗吧。今日的战斗，注定是你死我活。”
威廉仰天长啸，张开双翼，冰冷地俯瞰着地上的钟德容。
电光火石之间，钟德容举刀向后一挥，却见原先距离他还有几米远的威廉不知何时窜到了他的背后做出攻击。短刀与利甲相击，威廉带着杀意的眼神和钟德容相撞又错开，随后再一次重重相撞。
“你只有这点力量啊……果然是杂种。”威廉不屑地冷笑。
未及钟德容有所反应，只见威廉瞬移般从钟德容背后掐住了他的脖颈！
钟德容涨紫了脸，死死地抓着手心的十字架要往威廉抓住他的手上刺去，却被威廉一把打在手腕上。
十字架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响。
钟德容的大脑缺氧，感受到眼前昏昏沉沉的。威廉的声音飘忽似从天边传来，要用锁链勾去他的性命：“忏悔吧。以你的罪行，恐怕要去地狱里见路西法了。”
缺氧之下，钟德容头晕目眩，却仍想要最后挣扎一把去够威廉手上的U盘。
威廉下了死手，陡然掐断了钟德容的颈骨。
钟德容眼前陷入黑暗。
此时是十一点三十七分。
距离云乐第一次联系钟德容，正好过去十五分钟。
路鸥摸走了云乐的一个手榴弹，从警卫室走到地下车库。奇怪的是，地下车库里没有看到血族。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路鸥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实验中心，隐蔽在墙体背后。
地下车库里没见到血族，这一片区域的血族却很密集。路鸥观察片刻，发现是指挥中枢内的血族都在往外逃窜。此情此景实在反常，恐怕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到指挥中枢里的危机。
路鸥看到所有血族都在朝着住民区逃，从窗口跳进实验中心，由另一条路绕到了指挥中枢的侧门。
侧门只有零散几个血族，路鸥观察一阵，想办法躲开了血族，从安全出口的楼梯向上爬。
楼梯间的地形比较有利隐蔽，而经过一段时间的逃窜，指挥中枢里剩余的血族也为数不多了。寥寥几个末等血族，路鸥只要躲得足够好，靠着装着消音器的手枪很容易就能将落单的血族解决掉。
路鸥不知道目睹了多少个惊慌失措的血族。他知道纯血贵族都有很强的领地意识，所在之处的几米之内绝不允许贴身管家以外的其他血族存在……难道威廉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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