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就在我身上。”
弈炀捧起他的脸颊, 不轻不重地吻了一下，道：“这件事没告诉过你，你可不能怪我。毕竟九枝灯是样宝物，连天帝都眼热。”
宜青原本有些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话了，“九枝灯”三个字却像是一只有力的抓手，猛地撕开了遮挡在他眼前的幕布，让他看清了身前景象。
“你说……九枝灯？”尽管开口非常艰难，宜青还是一字一顿地问出了这句话。
弈炀笑道：“连你也没猜到吧？”
宜青无力地摇了摇头。十年前九枝灯无故失踪，所有人都以为是长缨盗取了这样宝物, 可无论在仙界众人的追捕中、还是在她与妖狼遁入极西之地前的大战中, 都没人见到她祭出过这件宝物。
与她交情匪浅者如度华，便一直心存疑虑，甚至觉得九枝灯的失踪未必与长缨有关。但弈炀承认了九枝灯在他身上, 无疑便是坐实了当年长缨监守自盗的罪名。
这只狼崽子……可真能瞒啊。
宜青想到自己当初捡了弈炀回来时, 就以九枝灯为誓, 换得天帝十年不寻他们麻烦的承诺；后来又为了这样宝物与天帝起了龃龉，杀机暗伏。如果九枝灯真的在弈炀身上，那么他从始至终就在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明知道他不可能在十年内找到九枝灯，也放任他与天帝定誓……
宜青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沉默片刻后, 开口道：“好。”平心而论, 弈炀根骨上佳, 又能有这般心性, 来日必能成就大器。
弈炀却觉得这话像是在打他的脸似的，面颊涨得绯红，抱着宜青的手臂一紧，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宜青心道，瞒着他也没什么，但若要是瞒着，瞒上一辈子岂不是更好？在这时节说了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起初我是害怕你也同那天帝一样。”弈炀解释道，“后来……”
宜青淡淡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自己并不想听这些心路历程。
弈炀及时收声，笑了笑道：“要骂我，等到你好了再骂也不迟。我手里既然有九枝灯这样的宝物，你身上有再重的伤，也不妨事了。”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宜青，面色郑重地在他身前蹲了下来。
宜青从被狼崽子隐瞒了十年这桩伤心事中回过神来，隐约察觉出有些不对。要是九枝灯一直在弈炀身上，怎么不见他早些时候就取出来用？
非要等到生死关头，才卖他一个好，要是这么行事的是天帝，倒还算合情合理，以弈炀的为人，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你等、等。”宜青没气力抬手，也阻止不了对方什么，唯一能动的就是眼睛和嘴了。他开口说出这一句话，眼神也定定地看向弈炀。
弈炀耐心地等着他。
宜青缓缓道：“要是真……在你身上，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说了，这是样引人觊觎的宝物。”弈炀笑着眨了眨眼，“也是娘亲留给我的宝物。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
他握着宜青的手腕，双指一环便能将腕骨圈住，当真是瘦弱得厉害了：“凡间不是有种说法，娘亲留给自己的东西，只能传给自家媳妇儿么？”
“当初我离开凡间的时候还小，许多事都不懂，这回可好好补上了。免得再会错了你的意。”
“你得夸夸我罢？”
宜青压根没听信他这些花言巧语，或许连花言巧语都算不上，至多只能是强硬地扯开了话题，不愿回答他的疑问。
弈炀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也担心继续这样含情脉脉地说下去，自己又会犹豫，一点头道：“马上，不等了。”
他握住宜青的手，将五指下压，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
宜青觉得不妥，因着从他掌心传来的蹦跳声未免也太大了一些，但他没有力气挣开弈炀的钳制。力气大，某些时候总是占着上风的。
“你可别忘了我……的好。”弈炀默默补上两个字。
他自然有许多不好，不能想着让度华在日后还惦记着他整个人，能记得他的一两分好处，就已经是幸事了。
宜青张了张口，弈炀见他想说话，挤出丝苦笑道：“我总不至于连一点好也没有吧？至少与你做那事的时候，你也是快活的呀。”
宜青的脸上浮起两抹红晕，兴许是被气的，兴许是急过了头。他收不回抵在弈炀心口的手，对方也不再迎向他的目光，只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的手掌，好像那五根手指上有什么值得他探寻一生的秘密。
砰。砰。砰。
那绝不是错觉，宜青当真觉得那颗强劲有力的心脏，正在努力从对方的胸膛中挣脱，似是想要蹦到他的手中。
那样的执着和热烈让他害怕。
“不……”
他不要。如果狂欢过后便是落寞收场，烈焰焚烧后只剩下满地灰烬，他宁可从来不曾接受过这样真挚的感情。
我要走啦。弈炀听见心底那个细细瘦瘦的声音道。
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道，快走。
对方似乎迟疑了片刻，依旧在他身体内逗留着，还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弈炀一眨眼，好像陷身于一片黑暗之中，四周都是柔软的内壁，随着血液流动有节奏地轻缓收缩着。他的身前蹲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双手环住胸口，仰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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